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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破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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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破(8)

燭火惺忪,連帶著地上的人影也似犯了瞌睡。

元宵在後面忍不住提了一嘴:“姑娘,夜深露重,可別瞌睡著涼了。”

沈幼安困意濃濃,本想隨意敷衍過去,但一張嘴一個噴嚏便被勾了出來,睡意頓時消了大半。

“元宵,你這嘴當真是……”沈幼安話還未說完,便被元宵連串的噴嚏聲給斷了去,索性將先前的話都咽了回去,改語道:“跟著我,倒是辛苦你了。”

“姑娘這說的都是什麽話,我是家生子,生來就是將軍府的人,姑娘您又是主子,我不服侍您服侍誰?況且姑娘是個純良的,必害不到我哪去。”

沈幼安猛地扭頭看向元宵,“你信我是嗎?”

“當然。”

沈幼安忽覺一種悲哀和某種無處安放的怒氣,但偏又不能怎麽樣,這時,恰好一股冷風灌了進來,燭火明滅間,元宵又打了幾個噴嚏。沈幼安也顧不上來人是誰,怒道:“誰呀?!”

“大小姐,是我,墨竹。”

沈幼安皺起了眉,這屬實出乎了她的意料。

墨竹見沈幼安面有不解,關上門後,近前道:“老夫人說夜已深了,對大小姐的懲罰也夠了。”說完,又往前遞了下手中的外衣,解釋道:“夜深風大,我家姑娘擔心您回去的路上著涼,便讓我給大小姐送件外衣來。”

沈幼安沒有絲毫接那件外衣的意思,只是面色如常地問道:“她們都在一處?”

墨竹向來是個伶俐的,自然知道沈幼安口中的她們指誰。

“正一處用餐呢。”

“是嗎?”這個回答沈幼安並不意外,但還是忍不住說道:“昨日裏祖母和我說,今晚會有京城最好的廚子做的糕點送來,想來味道不錯。”

“那個糕點大少爺也喜歡,因而早早地便訂下了。”墨竹不卑不亢地回著,手上的姿勢絲毫不變。

哦?是嗎?

她還以為是特意為她定的。

沈幼安自嘲地勾了下嘴角,對墨竹道:“我知道了,外衣你便放這吧。”

墨竹依言將外衣放下,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。

又是一陣冷風。

沈幼安眼皮動了一下,看著外衣對元宵道:“天冷,你先把外衣穿上。”說完,便不由分說地把外衣胡亂地塞到了元宵手中。

元宵一邊打著噴嚏一邊推拒道:“姑娘,這是給你的。”

沈幼安立馬蹦起,離那件外衣數米遠,擰眉道:“我可不敢再碰了。”

“那您還收下作甚?”

聞言,沈幼安冷哼一聲,不作答,只往外去。元宵見狀,輕笑著搖了搖頭,拿起外衣也往外追了上去。

今晚的風,不知怎地,竟格外的大。天邊也只有幾顆疏星遙遙地墜著,樹影婆娑間恍有黑影憧憧。這般情況下,哪怕有暖暖燈火,也是走得不安穩的,沈幼安卻走得極快,元宵只好又像個老媽子似的跟在身後喊道:“姑娘,慢些!當心摔了!”

她一邊喊著一邊小跑著跟上想幫沈幼安披上外衣。

但沈幼安就像腦後長了眼睛似的,此舉無非讓她的步伐又加快了些。

“外衣你穿著就是,不必給我。要不然,你若是生了病,我就把你送回老太太那邊去!”

“姑娘,你又在鬧性子!”元宵跺跺腳,摸不準沈幼安會不會幹出這種事,只好氣悶地作罷,只一勁兒地追著沈幼安。

待到碎玉軒的時候,風聲又緊了些。沈幼安的手腳已凍得發涼,朝手裏哈了幾口氣的功夫便閃進了屋內。

剛想叫小棉打些熱水進來,一擡頭卻見她正趴在桌上打著瞌睡,話聲便硬生生地止住了。還是後進來的元宵放外衣響起了些微聲音,小棉這才猛地擡頭起身,見面前站著沈幼安,立馬脫口道:“姑娘,我一直守著呢,絕對沒有什麽貓貓狗狗的進來!”

沈幼安噗嗤一笑:“好,讓我想想怎麽賞你呢。”

小棉連忙搖頭,神色惴惴道:“姑娘,罰得可重?”

“放心吧,也沒人看著我們,偶爾偷偷懶也沒人看見。”元宵朝小棉眨了眨眼。
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小棉松了口氣,但神色還是凝著的,“姑娘和元宵姐姐想必一定餓了,我去小廚房給你們熱熱食。”

沈幼安點頭應允,元宵上前正準備給她拆發髻,卻被她伸手攔下了,“你去歇著吧,拆個發髻的事,累不著我,我自己來便可。”

元宵自知犟不過沈幼安,也琢磨出沈幼安大抵想一個人靜靜,便止步作罷。

“那姑娘有事記得喚我。”

元宵走後,臥房內便只剩沈幼安一人,呆了片刻後,自覺無聊,憶起先前的話,挪著步子便摸到了梳妝臺前,尋著早上元宵給她梳發的路子自顧自地拆起了發髻。

才動了幾下,沈幼安便知自己是不自量力了。先前在鄉下,家中首飾近無,紮發不過是一根繩的事,像養母這樣的農婦更是包塊布便可下地幹活,那時還羨慕著官家小姐釵環遍布的發髻,如今真成了,才只其中的覆雜不易,美雖美矣,可實在難搞。

沈幼安看著鏡中被自己拆得快成團亂麻的頭發,更覺心中煩悶,索性停下手,鬼使神差地摸向了一旁的剪刀。

“怎麽?不過是被罰了,這便要絞了發出家做尼姑去?”

窗外一聲嗤笑響起,沈幼安動作一凝,眼中起了戒備,問道:“你是何人?”

“半日不見,這就不認識我了?”

沈幼安覺著這聲熟悉得很,心中隱隱有了答案,於是一把推開還透著氣的窗,朝外望去。

找了半天,卻不見一絲人影。

“這兒呢。”話音落,一道矯健的身影利索地從樹上翻身而下,而後,雙手環胸,懶散地靠在樹上,“沒想到你不僅灰撲撲的,眼神還不好。”

謝長明此時散漫、嘴毒,行事恣意,絲毫不見白日裏端方矜貴的模樣。

“那也比你半夜翻人院子強。”沈幼安意識到這才是謝長明的真面目,立馬反唇相譏道。

“我要做什麽,誰能攔得住?誰又敢說什麽?”謝長明一雙狹長的鳳眼似笑非笑,“倒是你,沈幼安,這將軍府都能拘著你,你如何能管我翻不翻院子?”

沈幼安被氣得氣血上湧,直覺得這人霸道蠻橫又不講理,咬牙道:“你愛怎麽樣便怎麽樣,我自是管不了你,你便在這樹上過夜去吧!”

凍不死你!

沈幼安猛地把窗子關上。

“這就急眼了?”謝長明悶笑道,“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?”

“關你屁事!”這是沈幼安進將軍府後的第一次爆粗口。

“像一只炸毛的貍奴。”謝長明的聲音因為憋笑還帶著顫意。

過了片刻,屋內傳來沈幼安平靜的聲音:“你猜猜,我手中這把剪刀除了能絞頭發還能幹什麽?”

謝長明挑了下眉,走至窗前,“這我倒真不知道,容我見識一下?”

沈幼安不過是說說洩氣罷了,誰知謝長明竟是個臉皮厚的,她察覺到腳步聲離窗邊越來越近,出聲問道:“你究竟來這為了什麽?”她可不信眼高於頂的謝世子爺會無事來她這兒。

難不成他和他母親一樣,看中了柳飛絮,所以特來逼她認清自己好放手那勞什子口頭婚約,抑或是聽聞今天那事,來給柳飛絮抱不平?

謝長明的腳步聲停下了,像在思考著措辭,半晌,才道:“白日那事。”

果然如此。

沈幼安指甲深陷肉裏。

她問:“你也是來責怪我的?”

聲音依然平靜。

謝長明卻道:“你哭了?”

見沈幼安不應,他又道:“有什麽好哭的?不過是你自己蠢罷了。”語氣裏不見同情反是刻薄和嘲諷。

沈幼安眼眶一紅,怒道:“你滾。”

聞言,從小被捧著長大的謝長明倒沒覺得被冒犯,眼裏反倒起了詫異,他軟了些語氣道:“這就生氣了?”

沈幼安不語。

這時又有一道黑影近前,謝長明思考了一瞬,示意黑影將手裏的東西放在窗下,而後足尖一點,兩道身影很快融進黑夜裏。

過了半炷香的時間,沈幼安意識到謝長明已經走遠,僵住的身形這才開始動起來,她推開窗子,朝下望去,只見一個食盒穩穩地放著。

這時,月門處響起簾子卷起聲,小棉的聲音也隨之響起:“姑娘,夜宵已備好了,快趁熱吃些。”

話說完,小棉便擡頭看見沈幼安正頂著一頭亂發在窗邊站著,剛想出聲卻隱隱察覺沈幼安情緒不佳,只好微聲喚道:“姑娘,您沒事吧?”

沈幼安眼珠動了一下,啞聲道:“吃的先放在桌上,我這邊的窗下有一個食盒,你去把它扔了,扔得遠遠的,省得我看的心煩。”

小棉滿腦子疑惑,但見沈幼安如此情形,不敢多問,應了一聲便很快退了出去。

遠處,將一切盡收眼底的謝長明神色晦莫不明,自語道:“養只貍奴都比她強。”

身後的人接道:“可是主子您並不喜歡貍奴。”

謝長明眼尾上揚,想起平時裏父親說的那些話,冷笑道:“所以我更不可能如父親的願去娶她,今夜這事便當我腦子發昏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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